贺洛顿时语塞,不禁开始幻想,如果当初他正面回答了前辈的问题,会怎么样?
承认他也尝试过拯救印刷部,重做了一遍沈暮白做过的调查,重走一次沈暮白走过的路,最终也只能再次证明,他们已经束手无策。
如果他恳求前辈理解沈暮白的苦衷,如果他透露沈暮白在为印刷部的权益跟总部吵架……今天的事是否就不会发生?
药液滴答滴答地落下,汇入沈暮白的血管。贺洛颤抖着讲出他的疑虑和恐惧。
沈暮白听后斩钉截铁地说:“小贺,你没有做错。尚不确定的消息严格保密,这很好。”
贺洛用力吸了一下鼻子:“可是你受伤了。”
沈暮白抬手搭上他的肩膀,认认真真地说:“就算所有人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,也总有人会受伤,这就是这个世界最讨人厌的地方。”
贺洛隐约感觉不对劲,欲言又止。
沈暮白又说:“不过有一点好。出了这么大的事,总部也会害怕,我还能趁乱多要点裁员预算。”
……什么?贺洛听得头皮发麻。
他终于意识到这一晚上除却惊吓,另一股挥之不去的别扭感,究竟别扭在哪里:沈暮白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在别人身上。
冻得发抖的贺洛,面临被裁的员工,甚至是刺伤自己的凶手。
贺洛好像明白了,第一次发工资那时,沈暮白为什么会记得为他买一份礼物。
原来沈暮白本身就是个把自己排在最后一位的混蛋、滥好人、神经病。
“那你自己呢?”他抽噎着问。
沈暮白笑道:“我这不是没事吗?”
“可你今天过生日……”
“啊,你不是总嫌弃我一把年纪?”沈暮白故作可怜道,“都老东西了,还过什么生日?”
“你现在比我大八岁了,岂有此理?!”贺洛气鼓鼓地道,“等着,明年二月份我就追上你!”
沈暮白若有所思道:“哦,小贺是二月份生日啊。我记住了。”
贺洛闻言微怔。
又来了……沈暮白到底有什么毛病,怎么又把话题拐回他的身上?!
“你不是说我救了你吗?那你的命就是我的了。没有我批准,你不可以出事。”他抬手掐住沈暮白的脖子,恶狠狠地说。
贺洛后怕,也认命,原来他已经无法接受失去沈暮白了。
他从不缺人对他好,只要他愿意也可以找到无数人对他坏,但对他又好又坏的沈暮白,全世界只有一个。
如果沈暮白善待全世界都不肯善待自己,那就由他贺洛替世界来惩罚这个疯子。
被输液器绑住的男人挑了挑眉,最终微笑点头说,好。
患得患失
到午夜时分, 沈暮白的术后ct和化验结果终于出来。医生看过后大手一挥:“排除进一步失血和气胸风险,结账回家吧。”
贺洛瞠目结舌。头一次发现自己有这么贱得慌,好消息来得太过突然, 反而会恐慌、怀疑,难以接受。
他追在医生身后问个不停:“……你们没搞错吧?被刀捅了不应该住个十天半个月的院?”
医生耐着性子解释道:“你朋友状况真没那么严重, 回家观察就行,床位留给有需要的人哈。”
贺洛无言以对, 只好偷偷刷自己卡把沈暮白的医药费结了,回到输液室。
男人已经把染血的大衣穿回身上, 遮去那道狰狞的伤口,并把那只钱夹与衬衫之类的一起卷起来, 正要丢进医院的废弃物垃圾桶。
贺洛飞扑过去,眼疾手快抢回了钱夹:“别扔!我要留着。”
“又脏又破, 留它干什么?”沈暮白盯着那件面目全非的礼物,眉头直皱,“改天我再买个新的给你。”
“不脏。”贺洛执拗地说着, 把钱夹当个宝似的收进自己的背包, “我就要这个!”
他会找到全滨京最好的皮匠,修补好这个钱夹,然后一直用下去,因为这是他陪伴沈暮白经历生死瞬间的证明。
更何况……那是沈暮白的血,怎么会脏。
——这个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, 贺洛顿感一阵恶寒。然而再细细品味,又觉得可以接受。不知不觉间,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晦气,而是让他想要亲近的存在。
沈暮白眨了眨眼,似乎欲言又止, 贺洛才意识到男人在等他的理由。好像他留下钱夹这件事,在沈暮白看来也意义重大。
他只好承认,但话说一半又换了说辞:“这可是我救你一命的证据,你敢不听话我就拿它要挟你。”
沈暮白像是对这个回答满意又不满,轻嗤一声:“小狗还要给人套项圈?”
“你再说一遍?!”贺洛当即跳脚。
“我说我这钱花得一点都不冤。”沈暮白立刻更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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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离开医院打车回家。沈暮白的车还停在他们约见面的地方,一晚上不知要吃多少张罚单。